芥子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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一个人的山日记六篇 [复制链接]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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本文摘自道学苑
  一个人在山上是清静的。看霞光变幻、云彩熠熠、星光漫天。狗偶尔吠叫,起先以为是有人,后来了解了狗的语言,它们在与山下的狗对话,宣布自己的地盘。有时,晚间的风吹动帆布,酷似人的脚步,我会惊起,一直追看到庙门外,也没有发现人。晚间的车光也会透过玻璃找到墙壁上,我一个人看着这造访的光线,静静地。

寒意颇浓时,活动活动筋骨,这是最好的取暖方式;闲时,或继续校对经文、整理教材,或画符。画符的过程中,渐渐体悟出:一道真符出自然,万法归宗本清静。烧炉子也是极好的事,把握风、木、火的运用,体内鼎炉,莫不如是。祖师言:道在闲中修。动静相宜,便是好;万法得度,便是妙。无非清静、自然二词。不少人追逐喧嚣,而身处喧嚣中的人们,又何尝不羡慕我们的清静、洒脱?劝诸君子,早早归心。
  在山中观天下,一日静谧,无大差异。而对于喧嚣中的人们而言,一年之中,日日忙碌。这是轻生迷本之表现,人生大祸来源于奔波、劳累、追逐。众生又常以为生命漫长,而我常常怅然,愈发体悟到人生短促。紫阳真人譬喻说,犹如石光一现。我观人生,恰如真人所言。慎重,慎重。不可迷心,不可惑多。以真为宗,以简为要,早出迷途,早证大道。

我又观道观内的三只流浪犬,相貌、先天均不一。一只喂食时,呈欢喜态,主动直立作揖,想必是人家中的宠物,主人后来遗弃了它。一只黑白相间,喜在林中觅食。一只凄惨异常,腿部受伤,行动不便,体型还小,业力颇重。这等犬类,属于畜生道生灵,要使其归道、修本,谈何容易?又观一村庄乞丐,到庙里烧香,说人们欺负他,他生平没有本事,苦难太多,希望药王祖师为他免难,使不再受饥寒之苦。其人言语含糊,吐字不清,我隐约知其心意。想此种种,有富贵者,有贫寒不济者,有流落畜生者,还有饿鬼穷魂、含冤生灵,都是自种自收,而众生不知。倘若明悟太上真经,便知自身祸福缘由,便可消灾免难,祈福福至、禳祸祸消。但是,众生不悟真经、不明正因,身在苦中行,却继续造作恶因,不知自身造善,不知自身便是主人翁。可怜可叹!富者被名利所缚,贫者为恶业所缚,看似贫富有异,实则所迷相同。但能归心三宝、万缘顿消,方是出红尘的大丈夫。但有几人勘破,彻底放下,作此天地之间的大丈夫、大豪杰?经中亦云:修道者多如牛毛,得道者凤毛麟角。若是真的人人勘破、放下,“神仙”二字便也不稀奇了。

2.一座城市

一场大雨,无法唤醒这个城市;一场雾霾,无法唤醒这个城市;一场地震,无法唤醒这个城市。在药王庙,我想起新疆作家刘亮程的《一个人的村庄》。眼下的这座城市,也是一座泥沼里的“死城”。尘埃需要日日扫除,日积月累,不知不觉,灰尘会变成坟墓。人们久处淤泥之中,渐渐不知道其中的腥臭。时间的皮筋拉得很长,使我们的理性和思维变得很渺小,每个人,埋葬在浩瀚的孤独里、埋葬在一座制造“死亡”的城市里。没有锅盖的温水可以煮死一只青蛙;如今,煮死了一座城市。许多的孩子,一出生就在这鼎锅里,到死,都不知道锅外面的世界。城市环绕的“毒气”是那么清晰。那不只是一团充满毒素的雾霾;那里面,有无数的高楼和有姓名的生灵。
  山上的道观是寂寥的。偶尔来拜太岁和烧香的人们,也是带着浓浓的利欲、贪恋和浮躁,甚至于对生命和自然本身的不负责任。我和三只流浪犬在这里,深深从它们身上体悟到天尊所言“人身难得”四字。而这座城市的人们,既得人身的,几人知人身可贵?谁能真正理解“人身难得”四字?无数的人,茫茫如赶集,乌压压走向死亡的深渊。地狱之门,张开大嘴还不够,而要变成没有边际的瀑布,无穷无尽地接纳前来赶赴的灵魂。人们来了,像鼎沸的水锅,有升有沉,轮转不息。好忙碌的人间,好拥挤的地狱入口。

无事闲坐。常读无字经。花鸟鱼虫,是我的经卷;夕阳朝晖,是我的经卷;繁忙和迷失的人群,是我的经卷。难在人心向外,难在人心好复杂,难在人心好华丽,难在人心好动。至真的东西,往往是最朴实无华的,也是人们视而不见的。众人若能把去商场,听音乐,看电视的时间用在关照自己和大自然上,天下便早成了仙境了。我们忽略的那个人,恰恰是自己。

3.群盲

黑暗湮没一座城。烟花升上来。是眼眸,还是凝视?是死亡,还是希望?罕见星光的城市,今夜,只有短暂的睫毛;眨一下,又黯淡。茫茫人群,谁也不知道该怎么活。你看我,我看你,大家簇拥着,堆积成一座城。
  城市,是我一直想遗忘的地方。我渴望的,是城市雾霭上面的晴空,和外围的麦田。我会渐渐忽略城市的信息和居住在城市里的人们。随着霞光的变化,拉长的,是我和喧嚣、复杂的距离。渐渐地,你们也会忽略我的名字。而对于我,名字也会变成羽毛,轻得经不起微风的吹拂。
  这是我要的。世俗的人,是不会懂我的。他们的尺子和秤砣,我感到好笑。那更像一把剪刀,剪掉了他们的双脚、翅膀、手掌和思维。

今天是除夕。我一直守护着殿堂。外面的寒冷使我难禁。终于,晕晕乎乎,朦朦胧胧。似乎睡了,又似乎一直惦念着烛火和香客。初一的清晨,还要面对赶早香的香客。而外面密集的鞭炮声,又使我难以入睡。很多时候,我和动物们的生活方式靠的更近。我体验着它们的感觉。我感觉到人类社会对于动物造成的巨大的胁迫和侵害。然而,春节的力量太大了。它影响到了每个试图回避它的弱小生灵。

我喜欢平淡。我喜欢挚真的事物:一个人;一个物品;一个地点;一棵树;一本书。简单;但是足够。

大众已经失明、失聪了。我的日记成为喃喃自语的笔记,成为我梦境的见证,成为我在地球上存在过的信号,成为日历下的哭诉和悲鸣,成为没有人记得的回忆。大众没有眼睛和耳朵。即使撑起他们的眼皮,也毫无阳光可言;即使对着他们的耳朵,他们也只能看到开合的石头在附近。所以,我呜咽。所以,我不希冀别人读我的日志。我只留给我自己。用自己能读懂的语言,而不是告诉世界的语言。就像花只为了花,而不是为了阳光;呼啸只为了呼啸,而不是为了冬风;死亡只为了死亡,而不是为了厌倦的日升日落。
  我的疾病是我的老师,是我的朋友,是我的道路;我的疼痛,是我的喜悦,是我的幸福。别人可以欢歌时,我只能面对生命。我丧失的,是一滴水;我获得的,我别人没有拥有的——那是一片大海。感谢疾病,使我无法把光阴浪费在娱乐和无关紧要的社交上。感谢疾病,使我笨拙,使我很轻盈,像一只蜂鸟,不再奢求更大的林子。一阵微风就足够我享用半年了,一场沙漠中偶然的雨就可以让我的根饱饱吮吸了。

我曾经疑心过:世界上,是否真的有过一个叫陈景展的孩子?他,是否还活着?我飞过时,影子落在自己的湖面上,是莫大的过失。我需要擦掉这只画布上的鸟。使它飞过,也不曾飞过;存在过,也不曾存在过;正在存在,却已死亡。
  炮声隆隆,犬吠连连。小鸟怡然,遨游山林。我应该是那只小鸟,而不是地狱的囚徒、人间的食客。

4.天腊

正月初一。天腊。
  太上老君楼观授尹喜真人《戒经》,能持五戒者,为清信男、清信女,是老君弟子。以此,可诵习《道德经》。万遍不辍,其义自明。
  能在《福日经》所列斋日持斋,清静身心。福寿增延,灾祸冰消。另有金刚护持,使凶曜退散。
  能持千日长斋,不茹荤腥,仙籍有名、智慧开明。
  荤者,洋葱、香菜、蒜、韭菜、大葱,能败人血气的,都是荤;腥者,一切动物肉类,无论走、飞、爬、游,以及泥中、土中、木中藏伏。荤腥在人身,使气血不定,智慧愚钝,久久沉迷,不能悟道。若再饮酒无度,或夜间睡前饮酒,其神大伤,久难抚平。
  只是这一日,多少生命要牺牲。餐桌上的,竟是流泪的尸首。那些动物们的哀鸣,谁人听见?五戒中,杀生比荤腥的业力,更要重万倍!万物同根同源,以它命,换己口欲。又使杀气、哀气、恶气弥漫尘嚣。经云,其事好还。自种一分罪,还要自己收。旧业未偿还,新业还在积,茫茫浩劫,何日是个头?增业如增山,去业如去尘。增时一动念而已;去时百年常不辍,方能去一粒尘。
  可怜我自己,亦是尘中客。

5.潜藏

我是潜藏在宇宙间的一枚芥子。我观天下人的因果祸福,觉得老天爷真是丝丝入扣。究其根本,祸福无门,在其自召。由此看之,贫穷的,有其因,富贵奢华的,亦有其因。今日悔过的,有其果;今日执迷堕落的,亦有其果。万物莫能逃脱于此。救人之法,在于自救;解人之困,在于自解。
  修道要务实。奇巧的事物,害人害己,终招其祸。身有痼疾,源于身有旧业。坦然接纳,默默承受,勤勤积德,苦消甘来。我身上的旧业,当有十年大苦,方能解脱。如今八年,慢慢谨行。不求其果,但纠其行。忍辱泯心,甘果自来。
  一粒微尘,倘若以真灵观之,畅游虚空,宛如见几座土山凝积在一起;再入其内,为浩瀚无垠的清静世界。天地察人,犹若如此。何况起心动念?犹如海波滔滔,未有宁歇,惊涛骇浪,因果自报。可不惧怕?修行人,便要从举心动念处察起。事无巨细,点滴做起。但求跬步,不求千里。天地崩塌浑不怕,但怕自身起心与举意。
  于清静处,泯然相忘,归于玄牝之门。便知后天和先天常在夺人。思维一分,便夺一分精气。后天的识神与先天的元神在夺人。损一分后天的欲念,道便现一分;反之,若增一分后天的欲念,道便隐一分。减欲之法,便是进道之法。

初二,戊日,不动香火。下午,药王庙来了两个文雅人,正好一起谈话。甚欢。

6.抱道

远方的人们,你们带来了春的讯息。你们是一本本书,写着你们的过去、现在和未来。道观是寂静的,却在阅读整个世界。多姿多彩的身份和谈吐,连缀成一句话、一篇文章。再和大自然连缀起来。再和苍穹连缀起来。我读的,是你们;和你们所处的整部书。轮回展现了出来。我相信某个人,前世是神前的魔灵。我相信某个人,是畜生悔悟而做人。我相信某个人,正在走向畜生道。我相信某只畜生,前世曾经是人。我相信某个人,你未来依然是福寿康宁的。我相信某个人,你的情绪储备了灾难。我相信整个人群,都是迷茫的。我相信能悔悟的众生,是寥寥无几的。我相信有一些人,是积极向道的;他们是必获福报的。大自然展现了一切,像烟花一样,有升有沉;像浪花一样,有起有落;像树木一样,有生有终。这便是自然。无可懊悔和悲悯。即便是到了世界末日,未醒者依然未醒。道门大开,但终能只度有缘人。道以无心度有情,全在人自叩而入。人不悟、不叩,天尊亦无能为力。悔悟者,朽骸枯骨,可以咸得光鲜;不悟者,纵然身处无间地狱,还在沉沦。可叹,可叹。故道教日常见面说“慈悲”二字。“慈”是神明本真之光,“悲”是神明观众生之心。悲什么?悲的是我们这些身入道门,却还没有悟道的可怜弟子。悲的是,众生身中苦难之中,看不见自身所处,亦不知解救之法;给了智慧之光、度人津梁,众生看不见,如盲见日月。不悲,不足以为神明。神明之心,在众生身上。众生的心,在迷惑和贪恋里。

中国道教学院的讲师林至峰道长在课堂上常讲“抱道”二字。这是出家人的命根。唯人不弃神,方能得自救。神不弃人,犹如水不离鱼。但人弃神,神亦不离人,只是人此时不能感知神。神有毫光万千,人眼失明,不得见睹。犹如母子分离,不得见面。母心随子游,而子心在流浪。
  可以不试图成仙成圣,可以不信神明圣真,可以不依诫循行。但劝众生,常保人身。给自己留最后的机会。一旦人身不在,堕入恶道,如子堕入悬崖,母亦失去子之讯息,既不能自救,神明亦莫能助。那时,便愈发不能觉悟了。而畜生道、地狱道、饿鬼道之中,已经积攒了多少生灵了啊!当以为诫。要保人身,还是那句话,“诸恶莫作,众善奉行”,给自己留最后的一条生路吧。这是众生自救的最末一条路了。信者得救。不信者,一切苦果,便是咎由自取了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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